林冲:中产阶级的岁月静好

押沙龙 《读水浒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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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冲:中产阶级的岁月静好

读过《水浒传》的人,大多对林冲的印象比较好。有的说他是英雄,有的说他是暖男,以前网上甚至还有种说法,“嫁人当嫁林教头,交友当交林教头”。

林冲确实比较正派。他武功这么高,却不恃强凌弱,平时谈吐斯文,做事低调,有点像现在受过教育的中产阶级。放到梁山那个大环境里看,林冲肯定算是个好人。但是,你要是说嫁人该嫁给这样的人,交朋友该交这样的人,我不信。你要说他是暖男,我更不相信。

林冲一点都不暖。金圣叹评点《水浒传》的时候,说他是个“毒人”,做事太狠。这说得有点过了。林冲并不毒。他只是比较冷漠,对什么事情都不会特别执着。他就像是一个所谓“50%”的人,感情是50%,道德是50%,做事也是50%。

他有点小道德,但是也不怎么坚持;有点小追求,但也不怎么当真。

他能爱一个人,但爱得并不彻底;他也能对朋友好,但好得也很有限度。

他最关心的事情,就是轻轻松松地过安稳日子。只要日子安稳,其他事情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。

在这个世界上,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这样。林冲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,就是武功高。如果撇开这一点,他非常像我们这些普通人。

用现在的话来说,林冲属于典型的中产阶层。他的父亲是提辖,岳父是教头,自己是“八十万禁军教头”。这个头衔听上去很拉风,好像八十万禁军都是他徒弟,其实就是个普通武官,地位说高不高,说低也不低。

林冲在单位里混得还可以,这主要是因为他专业水平好。陆虞候跟他喝酒的时候,就说:“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,谁人及得兄长的本事?太尉又看承得好。”可见领导把林冲当成技术骨干,挺器重他。后来高太尉设计陷害他,派人请他到府里比刀,林冲也没有怀疑,当成一件很正常的事儿,这说明他跟领导平时就有来往,关系还不错。

林冲工作也很清闲。从书里看林冲似乎不用坐班,不用打卡。“心里闷”,就能随便窝在家里不出门。想喝酒了,巳时(早上九点到十一点)就能和陆虞候出去喝酒,工作量明显不饱和。

工作不忙,收入却不错。书上就说他受高太尉的“大请大受”。什么叫“大请大受”呢?就是指工资高,待遇高。这话说得不错,高太尉在经济上肯定没亏待他。林冲买把刀就花了一千贯,待遇不高怎么买得起?

体制内,领导器重,工作清闲,待遇又高。林冲就跟现在的中产阶层一样,觉得天下太平,岁月静好,也没太大的雄心壮志,只想这么一天天过下去。

谁知道出事了。

中产阶层就是这样。不出事的时候,整个世界看上去都很友善。可一旦出事,生活瞬间就会天塌地陷,友善的世界顿成幻象。他们会发现自己就像草芥一样,面对灾难毫无抵抗能力。

林冲出事,是因为高衙内看上了他媳妇。对一个男人来说,这当然是奇耻大辱。可林冲的态度呢,始终是息事宁人。高衙内第一次调戏林冲媳妇的时候,林冲扳过他来,伸拳就要打,可一看是高衙内,“先自手软了”,站在那里,也不说话,只是“一双眼睁着瞅那高衙内”,用凌厉的目光对他进行道德谴责。

这是第一次。第二次高衙内更过分,他把林冲媳妇骗进陆虞候家,霸王硬上弓,意图非礼。林冲急匆匆赶到现场,第一反应也不是踹门,而是“立在胡梯上叫”。这一叫,高衙内当然就跳窗逃跑了。

当然,林冲也不想表现得太窝囊,也想做出勇敢的姿态。所以他把气出在陆虞候身上,先是把他家打得稀烂,然后拿着一把“解腕尖刀”去找陆虞候。陆虞候躲进了太尉府,林冲又拿着刀,在太尉府门口堵了三天。

但这就是个姿态。他真想杀陆虞候吗?当然不想。真想杀陆虞候的话,就该不动声色地等着,找准机会,上去一刀攮死。武松杀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时候,就是这么干的。武松那是真想杀人。而林冲提把刀满世界转悠,其实就是告诉大家,也告诉自己:我很生气!我要杀人了!陆虞候你给我躲远点!

他要是真碰见陆虞候怎么办?估计也不会上去把他一刀捅了,多半还是戟指大骂:“你这泼贼!我和你如兄若弟,你也来骗我!今番看你这厮却哪里走?”然后,等着别人拉架,或者等陆虞候逃走。

林冲这么做,其实也是人之常情。我们碰到这种情况,很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。如果毫无表示,先不说别人怎么想,自己心里这坎儿肯定就过不去。但真要杀人,以后的日子怎么办?想想实在又不敢。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作势要打要杀,但又寻人不着。

所以,三天寻不着陆虞候,林冲就算是有了个台阶下。“每日与智深上街吃酒,把这件事都放慢了。”看着好像是有点窝囊,可是中产阶层的小人物多半也只能这么做。总不能真去杀人吧?

其实林冲还有另一个选择,那就是离开。

在《水浒传》的开头,出现过一个叫王进的人物,也是八十万禁军教头。他发现高太尉想找他的麻烦,马上就做了决断。当天晚上,王进就“收拾了行李、衣服、细软、银两”,带着老娘,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。

从事后看,王进的选择非常明智。如果林冲也这么干,他就不会被逼着上梁山,媳妇也不会自杀。天下之大,哪里不活人呢?但问题是林冲舍不得。他太留恋岁月静好的中产阶级生活了,不愿意颠沛流离,面对不可知的未来。所以,他选择留了下来,假装一切事情都没发生。

他告诉自己:事情过去了,风平浪静了。说着说着,自己可能也就信了。

这并不能说明林冲傻。如果换了我们,很可能也会这么选择。王进那种决断力,大部分人是没有的。他们多半会像林冲那样,选择不作为,然后盼着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。

而且公平地说,林冲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道理。林冲好歹是个禁军教头,高衙内勾引他老婆,已经很过分了。勾引不成功就算了呗,还要去害人家丈夫,这就太不像话了。换了一般人,恐怕也会像林冲那样想:不至于吧?

高太尉在害林冲之前,也确实有过片刻的犹豫:“如此,因为他浑家,怎地害他?!”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。但是高太尉很快就说服了自己:“总不能因为爱惜林冲,就送了我孩子的性命吧?”是非道理,高俅都懂,但问题是他不太在乎。说到底,林冲在他眼里就是个草芥。一株草,好端端地长在那里,没招谁没惹谁,我上去一脚踩死它,当然有点可惜。但归根结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。谁让你是一株草呢?忍着点儿吧。

于是,林冲被骗入白虎节堂,脊杖二十,刺配沧州。中产阶级的岁月静好一下子被打得粉碎。

出发前,林冲给了妻子一份休书,意思是你不要等我了,找个人嫁了算了。对林冲这个举动,存在着不同的解释。

有的说:看,林冲是暖男,怕自己耽误媳妇一辈子。这是为媳妇打算。

有的说:看,林冲是个胆小鬼。他怕不离婚,高衙内还会找他麻烦。这是为自己打算。

其实站在林冲的角度考虑,这两个因素可能都有。对自己来说,一旦离婚,就不再是高衙内的打击目标,这是保身之举。对妻子来说,离婚后“有好头脑,自行招嫁”,也不耽误青春。那么“好头脑”是谁呢?金圣叹有批语说:“好头脑”就是高衙内。林冲的意思,就是让妻子嫁给高衙内算了,但怕伤了对方的心,所以只能含糊地说。

金圣叹说得有道理。高衙内能害林冲,当然也能害林夫人的新丈夫。林夫人嫁给谁都不安全,除非嫁给高衙内,而且嫁给高衙内,当个阔太太,也不见得就不幸福。嫁就嫁了吧。爱情不要就不要了吧。

林冲的安排就是这个样子。他向现实彻底低了头。

但是林太太不同意林冲的安排,坚决要等丈夫回来。这样一来,林冲还是要接着倒霉。高太尉他们收买了董超、薛霸两个解差,要在野猪林整死林冲。

林冲表现得很乖,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,两个差人怎么欺负他都不顶嘴。人家要捆他,他就老老实实让人家捆。最后董超、薛霸拿起棍子来要打死他,他也是泪如雨下地哀求人家:“我与你二位往日无仇,近日无冤。你二位如何救得小人,生死不忘!”在《水浒传》的后半段,卢俊义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。要害他的人也是董超、薛霸这俩货。但卢俊义跟林冲不一样,他知道,到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,只是“低头受死”,没有像林冲这样卑微地求饶。

但求饶有什么用?最后还是鲁智深神兵天降,救了林冲一命。这个时候,林冲又面临一个抉择:下一步怎么办?按理说,经过野猪林之后,林冲应该明白一件事:对方就是要赶尽杀绝,自己是没有活路的。高太尉能安排人在路上杀他,当然也就能安排人在沧州杀他。这是很简单的道理。他最理性的选择就是跟鲁智深走。

但是林冲舍不得。岁月静好的中产生活虽然没有了,可他还是想当良民,过安稳日子。所以,能骗自己就骗自己。林冲假装想不明白这个道理,老老实实地去了沧州当犯人。

而且在去沧州的路上,他还说了一句特别奇怪的话。

董超、薛霸想套出鲁智深的身份,问他:“不敢拜问师父,在那个寺里住持?”鲁智深很鸡贼,说:“你两个撮鸟问俺住处做甚么?莫不去教高俅做甚么奈何洒家?”他没上当。

可是等鲁智深走了,林冲聊天的时候替他说出来了:“相国寺一株柳树,连根也拔将起来。”一下子就把鲁智深给定位了。

林冲为什么说这话?有人说这是向高太尉示好,我觉得过于诛心了,而且也不合情理。这有什么可“示好”呢?多半还是一时口滑,脑子没多想就说出来了。但就算是口滑,也说明了一件事:林冲对鲁智深的安全并没有特别挂在心上。林冲是个心思很重的人,做事谨慎。这事要是放到他自己身上,林冲绝不会口滑的。

鲁智深对林冲一百个好,林冲对鲁智深呢,最多也就五十个好,所以我说他是“50%”的人。

我们可以设想一下,如果倒霉的是鲁智深,林冲会跑到野猪林里杀解差救他吗?不可能的。他多半也就是提着食盒,拿点银两,给鲁智深送行,“洒泪而别”。交朋友交林冲这样的,其实挺没意思的。

所以《水浒传》写到后面,鲁智深和林冲的关系就变得生分了。以前鲁智深口口声声喊他“兄弟”,后来两人再次碰面,鲁智深怎么称呼林冲呢?“教头!”在梁山上,鲁智深和武松形影不离,和林冲却很少互动。鲁智深临终之际,守在他身边的也是武松,而不是林冲。《水浒传》开头浓墨重彩渲染的一段友谊,最后居然这样不了了之。

要推究起原因来,也许跟林冲那次“口滑”有关。鲁智深看似莽撞,但并不是傻子,很可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。但更重要的是,他们俩并非一类人。鲁智深是个热情似火之人,而林冲就像一杯温暾水。两个人能处在一起,无非是因缘际会的巧合,时间一长也就渐行渐远了。

林冲到了沧州以后,继续奉行鸵鸟政策,假装太平无事,盼着高太尉工作一忙,把自己给忘了。可是,人家并没忘了他。很快,酒保李小二就跑来向他报告,说陆虞候到这里来过,和沧州的管营、差拨交头接耳,一会儿说“高太尉”,一会儿说“好歹要结果了他”。

面对这么清晰的报警,林冲又是什么反应呢?还是当年那一套。林冲大怒,拿着“解腕尖刀”寻陆虞候,寻了三五日没寻着,就拉倒了,“也自心下慢了”。

这听上去好像太愚蠢了。但实际上,这不是智力问题,而是心理问题。哪怕李逵摊上这样的事情,也能猜到大事不妙,何况林冲呢。说到底,林冲在内心深处,就是不愿意直面这件事。一旦直面,就没有退路了。所以,林冲还是给自己找台阶下:“我找陆虞候了呀!我找了三五天都没找到。也许搞错了吧!”林冲对“安稳日子”实在太眷恋了,只要还有一丝一毫骗自己的余地,他就会骗下去。

但是骗自己也没用,该来的还是要来。

最后林冲被逼上了绝路。这是《水浒传》中极为经典的一个段落。纷飞的大雪之下,草料场在熊熊燃烧。山神庙内,是手持花枪的林冲;山神庙外,是三个要谋害他的人。这个时候,狰狞的现实暴露无遗,再没有一点侥幸的余地了。林冲退无可退,避无可避,只能挺枪而出,迎接自己的命运。他第一次施展武功,杀了陆虞候他们三个人。

林冲的表现非常凶狠,杀了还不算,还要把陆虞候的心剜出来。剜出心来还不算,还要把三个仇人的头割下来,头发结在一起,挽在手里。原来那个温文尔雅的林教头消失了,如今站在大雪之中的是狂暴的复仇者。

“风雪山神庙”这段情节很像武松的“大闹飞云浦、血溅鸳鸯楼”。武松也是被逼到了绝路上,开始一路狂杀。

在此之前,武松也杀过人,可没有滥杀。他杀的都是伤害过自己的人。“大闹飞云浦”之后,他站在桥头,踌躇了片刻,然后,开始无差别地杀人。在鸳鸯楼,他杀了十五个人,其中有十二个人是无辜的。在蜈蚣岭,武松更过分。人家道童没招他没惹他,他为了“试刀”,冲过去就把道童脑袋砍下来了。

“大闹飞云浦”之前,武松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来。在桥头上的瞬间“踌躇”,就是武松的黑化时刻。

武松在江湖底层混迹得太久,见惯了黑暗的事情,心肠本就比林冲要硬,所以一旦爆发就格外的残酷。相比之下,林冲毕竟有中产阶层的底子,性格要温和得多。他的“山神庙时刻”就是武松的“飞云浦时刻”。压抑太久的愤懑瞬间爆发,杀人,剜心,割人头。但是他没有像武松那样滥杀无辜,多少还是守住了一点道德底线。

刚开始逃亡的时候,他的脾气确实变坏了,行为很粗野。他跑到人家草屋里烤火,烤着烤着就非要喝人家的酒。人家不给,林冲拿起花枪,把点着的柴火往人脸上一挑,老庄客的胡子都烧着了。其他人跳起来阻止,林冲抡起枪杆一通打,把他们都打跑了。林冲说:“都走了!老爷快活吃酒!”以前林冲怎么可能自称“老爷”呢?这哪里还是禁军教头,分明是流氓的口吻。

这说明林冲失控了。但是林冲再失控,也还有底线。他没有像武松那样,一枪戳死人家。他拿起花枪,还知道只能用枪杆,不能用枪尖。而且事情过去以后,他很快就清醒过来,气儿也消了,又变回低调温和的样子。

哪怕在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,林冲也没有彻底沦陷。这是他比武松正派厚道的地方。

但是林冲对自己的道德底线守得也很勉强。他后来走投无路,只能去梁山泊入伙。首领王伦不太想要他,非要让他交纳“投名状”,就是下山杀个人。鲁智深要是碰到这种要求,可能当时就破口大骂了。但是林冲连犹豫都没犹豫,一口答应下来:“这事也不难,林冲便下山去等。”然后,提着朴刀就下山了,一门心思要杀个过路人。

林冲有道德底线。但这就像他的爱情或者友情一样,说有肯定有,但不会太浓烈、太执着。有这个东西当然好,但如果妨碍他过安稳日子,那就算了。

林冲不光对道德不执着,对仇恨也不执着。

林冲最大的仇人就是高太尉。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,媳妇都上吊了。这种仇恨应该是刻骨铭心的。可是后来高太尉被捉上梁山过,林冲见了他,是什么反应呢?“怒目而视,有欲要发作之色。”就像他当年对待高衙内一样,用愤怒的目光对敌人进行严厉批判。然后呢,“欲要发作”,但是没有发作。表情狰狞了一下,就没了下文。

《水浒传》拍成电视剧的时候,不是这么演的。导演觉得仇人相见,肯定分外眼红,一定会有个大冲突。为了把故事编下去,他特意安排了一下剧情。宋江把林冲隔离开,不让他见高太尉。事后高太尉下山,林冲扑了个空,气得要吐血。

导演这就是想多了,林冲根本不是那样的人。原著的描写是对的。他见了高太尉,只会“怒目而视,有欲要发作之色”,这是在表示:我很生气!这就像他拿了“解腕尖刀”去太尉府门口寻陆虞候一样,是个姿态,做给别人看,也做给自己看,如此而已。拉拢高太尉以求招安,这是宋江定下来的方针路线,是梁山的政治纲领。林冲如果跑上去喊打喊杀,怎么跟宋江交代?梁山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,除此再无退路,按照林冲的性格,他不会去冒这个险。所以他只能“怒目而视”,用目光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。

他当然恨高太尉。但是这种仇恨,就像林冲这个人一样,也就是50%的浓度。他爱也不会爱得太热烈,恨也不会恨得太决绝。心头再千回百转,最后也不过是暗夜里的一声长叹:唉,算了吧!

林冲后来写了一首诗:

仗义是林冲,为人最朴忠。江湖驰闻望,慷慨聚英雄。身世悲浮梗,功名类转蓬。他年若得志,威镇泰山东。

这首诗只能说明一件事,那就是林冲根本就没搞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人。

他仗义吗?可能有点儿。朴实吗?好像也有点儿。忠诚吗?说不定也有点儿。但也就是有点儿而已。至于“英雄”“威镇”,那是一点影子都没有的。林冲并不想当英雄,也不想威镇什么地方。他就想找个安稳地方,过个安稳日子,吃喝不愁,受人尊重,有份工作干,有份薪水拿。

很中产阶级的一份梦想。

我这么说,并不是想指责林冲,说他㞞,说他窝囊。

事实上,林冲就是无数普通人的影子。他们有道德,心眼不坏,对人厚道,也有爱别人的能力。但是面对压力的时候,他们可以一步步后退。只要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,他们会把自己珍贵的东西一点点都舍弃掉。这个世界只要不把刀架到他脖子上,他就会假装岁月静好。

至于刀会不会架到他脖子上,那就是碰运气的事情了。

王进不是这样。世界刚刚向他露出一点刀的寒光时,他就断然选择了逃亡。而林冲则是默默地等着,假装一切正常,能拖就拖,能骗自己就骗自己,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刀慢慢出了鞘,慢慢伸了过来,慢慢架到了脖子上。

直到这个时候,他的第一反应还是哀求:如何救得小人,生死不忘!

刀的回答是:说什么闲话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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